我向來以為,跑步是最為寂寞的運動。
清早起來,天色尚暗,街燈未熄,便獨自出門去。路上行人寥寥,偶有早起的老者,提著鳥籠,踱著方步,在公園裏轉悠。我則不然,換上跑鞋,係緊鞋帶,便沿著河岸跑將起來。
起初,耳中尚能聽見城市的喧囂。汽車駛過的聲音,遠處工地的機械轟鳴,還有早起的小販叫賣聲,都擠進耳朵裏來。然而跑過一段路後,這些聲音便漸漸退去了。先是遠處的嘈雜隱沒了,繼而近處的聲響也消盡了。最後,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兩種聲音:一是自己的呼吸,一是自己的腳步聲。
呼吸聲起初急促,後來漸趨平穩,如同潮汐一般,有節奏地起伏著。呼哧呼哧地,仿佛要將胸中的濁氣盡數排出,再吸入新鮮的空氣。這聲音聽來頗有些可笑,卻又真實得很。人活著,原不過是一呼一吸之間的事,平日裏被種種瑣事遮蔽了,竟至忘卻了這最根本的道理。跑步時,這呼吸聲便提醒著我:我還活著,還在用力地活著。
腳步聲則更為奇妙。起初是沉重的,每一步都像是要將地麵踏穿;後來卻漸漸輕盈起來,仿佛腳下生了風,每一步都輕巧地掠過地麵。這聲音極有節奏,嗒,嗒,嗒,如同鍾擺一般,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。有時我會刻意調整步頻,讓腳步聲與呼吸聲相和,竟奏出一支奇特的樂曲來。
在這兩種聲音的交織中,思緒反倒清明起來。平日裏困擾心頭的種種煩惱,此刻竟顯得微不足道。跑著跑著,仿佛整個世界都簡化了,隻剩下這最簡單的節奏:一呼一吸,一步一履。
跑至終點,渾身汗出如漿,呼吸複又急促起來。然而心中卻是一片澄明,仿佛被這簡單的節奏洗滌過一般。原來,人需要的並非複雜,而是回歸到最基本的節奏中去。